打破电视剧初剪后音乐才介入的常态，《天下长河》作曲家对着剧本写音乐

文 | 纪晨

伴随幽远的埙声，镜头摇曳着将视角推移，从一座水下之城慢慢浮出水面。随着鼓声渐强，镜头切换至暴雨中的紫禁城，厚重的主题旋律随之响起。当整个乐队加入铜管声部逐渐恢弘起来时，画面中的康熙从远处冒雨疾走而来。低沉深邃的大提琴声，将站在景山眺望暴雨下京城的康熙的纠结与担忧表达得淋漓尽致。巨浪汹涌而来，抗洪大堤上守堤劳作的环境音和劳动号子出现，音乐淡出，大戏开幕。这是《天下长河》第一集开头的两分钟，音乐与画面流畅、契合，营造出电影般的质感，也为整部作品奠定了基调。

历史传奇剧《天下长河》正在湖南卫视和芒果TV同步播出。这部制作精良的电视剧，由作曲家方岽清担任音乐总监，他为《天下长河》打造了与高水准画面品质相对等的全剧音乐。

创作空间和预算充分

《天下长河》讲述清康熙帝为治理黄河水患，不拘一格提拔治水能人，历经半个世纪逐渐平定河患，留下让后世称道的丰功伟绩的真实历史故事。这是导演张挺筹备了十余年的“压箱之作”。在编剧、导演领域多次荣获海内外奖项的张挺，早年是中国音乐学院科班出身，因此他的作品中，音乐始终是格外重要的组成部分。面对这部他倾注了多年心血的《天下长河》，张挺再次找到作曲家方岽清，两人此前合作过的电视剧《海上孟府》《大明风华》已成为业界“标杆式”作品。方岽清也表示，自己操刀过的影视剧音乐不足五部，其中三部都是和张挺合作，“因为他能理解作曲家的专注与坚持。”

张挺懂音乐，所以他给足作曲家创作的空间和预算。国内大多数电视剧都是在后期完成初剪后音乐介入，根据画面来配乐是一种默认的常态。但音乐是抽象的，画面是具象的，张挺希望方岽清不受画面制约，按照自己对剧本的第一感受和理解去作曲。去年底，方岽清开始研读剧本，文字的力量令他感到无比震撼。剧组开机后，方岽清拿到了详实的分镜头剧本。在剧组开机的同时，方岽清就已经对照着剧本构思主题音乐了。今年春节前夕，剧组杀青，过完大年初三，方岽清就把自己关在工作室和录音室里写作、制作录音样带，很快完成主题音乐部分的创作。

方岽清（右）在录音室中

在《天下长河》电视剧原声音乐中，《心语》《牵挂》都是钢琴独奏片段。《牵挂》是比较舒缓的，通过固定和弦音型的中音区和钢琴极高与极低音区的呼应，带来音响上复合的、多重转换的效果。在剧中它们被“铺”到人物内心活动之时，“电视剧音乐既要让观众一听就唤起脑海中的记忆点，又要让观众在看剧时几乎感受不到音乐的存在。”方岽清如是说。

《天下长河》整部剧有两条线索，明线是治河，暗线是统治者如何才能得人心。因此，在原声音乐《希望》中，方岽清借用戏曲中紧打慢唱的律动，在主题音乐映衬下，以“托卡塔”音型将钢琴当成京剧板鼓来用，巨大的音色反差让两者之间形成呼应。随着宏大、舒展的旋律展开，主题音乐变形，真实的京剧板鼓加入，和钢琴模仿的板鼓进行对话，营造出别致的氛围感。当这首《希望》的录音样带完成后，方岽清邀请张挺来他的工作室听。张挺边听边看总谱，不时闭眼揣摩，“准备录音吧。”这正是他想要的音乐。

没有一处使用电子音效

方岽清/供图

《天下长河》的原声音乐总时长超过90分钟。“观众听到的所有音乐都是真人实录。”在方岽清看来，“真实的器乐演奏和电子音效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生命力，人是有情感的，这些情感能通过演奏深度体现。而电子音效是冰冷的，作为混音少量使用可能不会被察觉，但如果大量使用就禁不起推敲和检验。因为电子音效的波形完全一致，而真实器乐即便演奏相同的音，泛音序列也不同。”方岽清认为，这样一部历史正剧需要有相对等品质的音乐来支撑，只有用真乐实录才能最大限度保证音乐的质感和张力。

录制时，方岽清专门运来一架施坦威D274型三角钢琴，“指尖极其细微的触键感都能通过这架钢琴体现出来。这是普通钢琴或电子键盘绝对达不到的。”在片尾字幕上，甚至能看到钢琴调律团队的名字，可见整部作品对细节的把控。《天下长河》的录音还特意采用了Hi-Fi高保真唱片的制作标准，这在影视剧音乐制作中也极其罕见。

青年钢琴家李美彦演奏施坦威D274型三角钢琴 方岽清/供图

方岽清在特邀大提琴演奏家娜木拉、青年钢琴家李美彦之外，还邀请中央民族乐团丁晓逵奏埙、箫、笛。他们都是活跃在舞台上的优秀演奏家，尤其娜木拉极少出现在影视音乐的录制中。当完成所有段落的录音后，方岽清又请娜木拉对几个重点主题段落进行了再次录制。

大提琴演奏家娜木拉演奏 方岽清/供图

录音完成后，他将合轨文件、分轨文件都交给导演和音乐编辑，导演可以根据画面、剧情需要选择使用不同性格的音乐段落，甚至可以选择其中某一个声部来为画面服务。

交响性写作展现历史厚度

随着《天下长河》播出，剧中的片头曲和片尾曲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与许多影视剧不同，《天下长河》片头、片尾曲都是纯音乐作品。“交响性作品的‘厚度’是歌曲很难达到的，是歌曲就要有歌词，有限的歌词很难展现历史的厚重感。”方岽清说。

片头曲中的短短几句女声哼唱，来自作曲家杨青。虽然她并非专业歌手，但相比演唱技巧，方岽清更看重她的音乐素质，“我需要的是音准和情感，一个直接就能打动人心的声音。”引子的弦乐六连音律动营造出一种冲击感，在铜管的推动下，音乐如同一幅卷轴徐徐展开，带来涌动的、扑面而来的历史感，最后在锣声中如梦惊醒。

片尾曲同样极具特色，由“非遗传承人”王振华(檏真)吟唱李白名作《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短短几句，代入感十足。

在录音时，方岽清给王振华提供了一个调性中心音高，在这个音高基础下融入情绪进行吟诵。扣人心弦的大提琴独奏响起，随后辉煌的铜管把音乐推向高潮，最终由埙声作为结尾，让观众感受历史的悠远绵长，也与第一集中的第一声埙相呼应。

目前，《天下长河》的电视剧原声音乐已在QQ音乐线上发布。方岽清希望也能发行实体黑胶唱片，只有这样才能极致地展现《天下长河》音乐中的细节,令听众触摸这部剧音乐的灵魂。最近，方岽清在整理《天下长河》的总谱，已形成一部六个乐章的交响组曲。他和张挺都希望未来《天下长河》的音乐能以“多媒体+沉浸式音乐会”的形式与观众见面，让观众现场感受《天下长河》原声音乐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