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雯雯 青年唢呐演奏家,上海音乐学院教师,中国首位唢呐博士生,师从著名唢呐演奏家、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刘英教授。
合作过的指挥家有夏飞云、谭盾、叶聪、汤沐海、邵恩、王甫建、张艺、张亮、林大叶、刘沙、张列、王永吉等,合作过的交响乐团有中国交响乐团、上海交响乐团、广州交响乐团、中国爱乐乐团、深圳交响乐团、上海爱乐乐团、苏州交响乐团、青岛交响乐团、长沙交响乐团、悉尼交响乐团、墨尔本交响乐团、马林斯基交响乐团、圣彼得堡国家交响乐团、新加坡华乐团、法国尼斯交响乐团等。
唢呐是中国传统的双簧木管乐器。早在公元3世纪,随着丝绸之路的开通,唢呐从东欧、西亚传入中国,是世界上双簧管乐器家族的一员,也是我国具有代表性的民族管乐器。唢呐主要流行于我国北方地区,以男性演奏者居多,更是当地人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
本期的封面人物恰恰是一位女唢呐演奏家,她时尚、新潮的唢呐艺术形象与我们印象中的唢呐艺术有着极大的反差。每当她以一身华丽的西式礼服、青春时尚的造型站在高雅的艺术殿堂吹响唢呐的瞬间,观众都会不由得惊叹,原来唢呐艺术还能有如此的高度。她就是青年唢呐演奏家、上海音乐学院教师、国内首位唢呐博士刘雯雯。
一支小小的唢呐为何能撑起一整座舞台,走向世界艺术殿堂呢?让我们一起走近她吧!
别无选择的天选使命
刘雯雯出生在山东。在她还未出生时,父母就已经安排好了她的人生—把两个家族400年的唢呐艺术传承下去。其父刘保斌是小铜唢呐的第7代传人。其母刘红梅的家族传承历史更为久远,据说要从明末清初算起,到刘雯雯算是第13代传人了。
“我的父母都是山东济宁市歌舞团的演奏员。他们常常在电视上看艺术家们的演出,于是对唢呐走向高雅艺术殿堂有着无限的憧憬。在我出生时,他们就想好了让我继承这门艺术。”尽管从小学习民族舞蹈的刘雯雯希望从事自己喜欢的艺术,但母亲没给有给她留下任何人生选择权利的空间,以致刘雯雯当初怀疑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
刘雯雯在母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观念引导下,开始了琴童生活。母亲极为严苛的教育方式,让童年的刘雯雯每天都活在母亲的“掌控”之下。刘雯雯说,现在回头看,那个年代,对于工薪阶层家庭的孩子来说,只有吃常人吃不了的苦、受常人受不得的罪,或许才有一跃龙门的机会。
“从我生下来起,我的生活环境就被唢呐围绕着。都说孩子是因为兴趣而学习,而我对于唢呐没有任何好奇心,因为这是我生下来就应该干的。”刘雯雯风趣地说道。
刘雯雯从小就特别喜欢漂亮的东西,性格也比较文静,这跟唢呐的表达方式截然不同;而且,当时的人们对唢呐的理解就是在红白喜事场合吹的乐器,是草根的艺术,所以,小时候的刘雯雯从心底里就不喜欢唢呐。有一次,学校让她为全校师生演奏唢呐,她只好硬着头皮,拖着父母为自己伴奏。演奏完,看着有些同学在背后指手画脚和充满嘲笑的眼神,本来就对唢呐没有好感的她更加剧了对唢呐的不满,觉得吹唢呐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愿告诉别人自己在学吹唢呐,只是说在学音乐。
“我小时候练琴还是非常苦的。由于那时吹得不好,吹的都是噪音,特别扰民,妈妈没办法,只好每天带我去公园练习。因为公园5点后开始收门票,为了省掉5毛钱的门票,妈妈每天早上4点半就叫我起床,我们赶在5点前进入公园。无论春夏秋冬,我每天都在公园里面练习吹唢呐。我记得夏天在公园吹唢呐时,眼睁睁地看着蚊子在我身上咬出巨大的包。妈妈顾不上安慰我,反而叫我不能停、继续吹。那时每天感觉都是暗无天日,心里常常想,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刘雯雯回忆道。
无论放在哪个时代,刘雯雯的母亲都称得上是标准的“虎妈”。母亲俨然把所有的爱都化为了对她的要求和约束,为的就是孩子能够按照她亲手绘制的蓝图长大成人。然而,从小就有主见的刘雯雯没少为此挨揍。
“我小时候上台就紧张。有一次演出,我一上台就什么都不会了,我爸一脚丫子就把我踢到墙角了。”在三天小揍、五天一大揍的严格管教下,刘雯雯几乎没有业余时间,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吹唢呐,没有休息,周末还要去北京或上海,跟音乐学院的教授学习。
在刘雯雯的记忆中,母亲从不让自己闲着。“我小时候为了玩,就跟父母撒谎,我妈一发现我撒谎,上来就是一个嘴巴子。那时我真不理解,妈妈为何这样对待我。现在回头看,如果没有妈妈当年对我的执着、严格,也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想通过我的琴童生活告诉家长朋友们,孩子能否成才,主要还是靠家长,家长的坚持至关重要。因为孩子表现出来的喜欢、开心、欢乐、对学习的新鲜感总有过去的时候,剩下的要靠执着和顽强的毅力。”她说。
定向培养,问鼎唢呐最高殿堂
六一儿童节演出,父母为刘雯雯伴奏
刘雯雯所走过的琴童之路有个极为显著的特点,就是“从小定向培养”。在她出生时,父母就已把她未来的路考虑得很清楚,这份设计的背后饱含了父母对唢呐登上艺术殿堂的美好憧憬。在求学、求艺这条路上,刘雯雯的刻苦与父母的执着,换来了幸运和重要的人生转机。
“父母对我的规划路线很清晰,就是奔着考专业院校去的。小时候跟北京、上海的音乐学院的老师学习时,老师们就建议我直接考音乐学院附中,但妈妈坚持让我在家上普高,坚持学习文化。应该说我妈妈是很有远见的,她十分清楚,如果唢呐吹不到一定的高度,就只能是民间艺人。
枯燥的训练是对人的极限挑战,也是对艺术孜孜不倦的追求。在母亲的引领下,刘雯雯对唢呐逐渐升起了喜爱之情,逐渐地从最初的反感、压抑、不情愿,转变成喜欢,最终走向了热爱。
血液里流淌着唢呐音乐
唢呐属于小众专业,上海音乐学院每年只向全国招收两名唢呐专业学生。刘英老师慧眼识珠,对刘雯雯因材施教。在刘英老师科学、系统的教导下,刘雯雯逐渐从一名业余琴童成长为专业学生,对唢呐这件民族乐器的艺术传承有了使命感和责任感。刘英老师曾经这样评价刘雯雯:“血液里都流淌着唢呐的音乐。”这无疑是对刘雯雯极大的艺术肯定。很快,她在中国第二届民族器乐大赛中夺得了金奖。人生中第一次参加比赛就大获成功,这给了刘雯雯莫大的鼓舞。
“我感觉自己是要好好研究专业了。毕竟学院教的东西跟家里教的有很多不一样,以前学的很多不系统的东西也要改了。刘老师对我的专业抓得很紧,让我全身心投入专业。从那时起,我整个人的重点都在唢呐上。读了研究生,登上好多大型的舞台实践后,我对唢呐艺术的理解也更加深沉和纯粹了。”刘雯雯说。
一段四百年的家族故事登上世界舞台
众所周知,艺术之路上甘与苦始终是相伴而行的,刘雯雯用刻苦迎来了幸运女神的垂青。她说,在自己的艺术道路上,除了妈妈,还有两位伯乐,一位是她的授业恩师刘英老师,另外一位则是在享誉世界乐坛的作曲家谭盾。
中国音乐艺术要想走出中国,就必须跟国际化语言结合,即便是中国的唢呐,站在国际的舞台上同样能赢得世界的掌声。这也是这些年我对自己艺术事业的追求和定位,包括我在接受采访、挑选作品,以及创作合作方向、艺术形象等等方面都是朝着这个方向去做的。从文化自信的角度诠释我的艺术创作,既尊重传统艺术,更加入时代的创新,也是给我的学生做榜样。”刘雯雯说。
一曲《百鸟朝凤》传承三代“上音”唢呐人
曾经有一部描写民间艺人和民间艺术生存现状的电影《百鸟朝凤》引发了社会对民间艺术传承的关注。随着时代的发展,民间传统艺术正在慢慢消失,影片中吹唢呐的老汉眼含热泪吹响这首融化在血液中的《百鸟朝凤》时,他吹的不是唢呐,而是民间艺术受到时代冲击的辛酸泪和祖祖辈辈不断传承的血脉精神。《百鸟朝凤》这首唢呐曲在中国民间艺术的更迭中不断地流变,但唯一不变的是植根在中华民族艺术最深处的灵与魂。
众所周知,提起唢呐,人们就会想到《百鸟朝凤》。这部作品对刘雯雯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上海音乐学院的唢呐专业第一代教师便是来自山东鲁西南的唢呐演奏家任同祥老师,他跟刘雯雯来自一个地区,是最早在音乐学院任教的民间艺人。他将原来有猫叫、狗叫的内容冗长的唢呐曲牌进行了艺术提炼和升华,最终形成了今天舞台上呈现的演奏技艺精湛、惟妙惟肖地模仿各种鸟鸣的《百鸟朝凤》。这个7分钟的《百鸟朝凤》版本,任同祥是第一个在世界舞台上展示的人。刘英老师是任老师培养的学生,也是上海音乐学院第一位自主培养的唢呐演奏家和教师。而刘雯雯作为刘英老师的学生,如今又在上海音乐学院执教,从师承关系来说,刘雯雯肩负了三代上海音乐学院唢呐教学的传承。
刘雯雯说道:“在唢呐艺术这条路上,我有几个不同的身份。首先是作为教育的传承者,在教学中注重传统的功底,在艺术道路上是最难的。刘英老师曾经告诉我一句话,《百年朝凤》吹十年才能明白,如今我才深刻体会到老师这句话的含义。鸟是有灵性的,你演奏这部作品时是跟观众交流的过程,演奏技术和音乐的现场表现,都是演绎好这部作品的关键,这里面大有学问。其次,我要为唢呐艺术的发展不断探索与创新。比如,唢呐艺术的发展要靠新作品的支撑。这几年我一直在委约各种作品,风格很多样化,基本都是跟大型交响乐团合作,实现唢呐的交响化与国际化。我发现一个标杆立起来之后,就会有人跟随。现在,我演奏的大型唢呐作品越来越多,唢呐作品不断推陈出新,也会给后来人开拓更多的发展空间。
普及唢呐艺术,挖掘新人,也是我这些年所做的事情。我想让年轻人知道唢呐,我会花一些时间做一些音乐跨界的事情,推出一些流行的唢呐作品,挖掘唢呐艺术的潜力。我发现很多人很喜欢这样的作品。我认为,传统艺术不能守旧,不仅仅是传承,还要有发扬,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喜欢唢呐、接触唢呐。”
这些年,刘雯雯不断推陈出新,尝试用交响化的艺术演绎经典作品《百鸟朝凤》并传播到了世界各地。她约请青年作曲家孔志轩创作的《麒麟颂》,以山东民间音乐为主题,挖掘唢呐音乐多层次的情感表达,呈现丰富的民族性。她约请作曲家徐坚强创作的《大开门》,以探索性的音乐语言和极致的难度,触及了现代唢呐演奏技巧的“天花板”;她与青年作曲家罗麦朔合作的狂想曲《火之舞》,让唢呐重归西域音乐风情,以如火般炽热的生命力量与天地对话;她首演的青年作曲家李博禅创作的《百年涅槃》,更是以史诗般的音乐呈现宏大命题和哲学思考,令人产生强烈的精神共鸣……
用创新继承传统
刘雯雯目前还在上海音乐学院攻读唢呐专业博士研究生学位。作为全国首位唢呐博士,到底要研究出什么成果,让人感觉很神秘。
她说道:“特别荣幸,我是刘英老师的第一名博士生。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没有标准可循,我跟老师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但刘老师对我期望很高。在课题上,我们把目光聚焦在民间唢呐艺术的真实发展上。我研究的方向是山东鲁西南的鼓吹乐。因为前一段时间我被评为鲁西南鼓吹乐非遗传承人,我希望能把鲁西南鼓吹乐非遗项目研究透彻。我认为在博士学习阶段,不应仅仅有演奏领域的高度,更需要从继承和发展的角度对唢呐艺术有全面的研究。从唢呐艺术的溯源、脉络、发展到解决方案都要有一个成形的东西,最终要有具有学术价值的理论。民间艺术的发展还要从传统中去寻找,只有深入到民间艺术之中,才会感受到民间艺术、民间音乐的魅力,不断地流变才能让民间艺术永远充满生机。
上海音乐学院民乐专业一直从民间音乐中汲取营养,我们一直在脚踏实地做这项工作,这几年我也坚持采风。东北的唢呐艺术保留得太好了,东北瓦房店的民间唢呐艺人的演奏技术太好了,把我们都看傻了。遇到这些民间圣手,我们会请当地民间艺术家做柔性专家,向民间学习。学院学生向民间艺术家学习,学科建设就可以更丰富。我认为不要禁锢自己,要尝试各种创新。学生不断吸取各地民间音乐的养分,对他们自己以及唢呐艺术的发展都是好事。”
作为新时代的民乐人,刘雯雯无疑是幸运的。她在民族音乐前辈们打下的坚实基础上,肩负着传播民族艺术的责任和使命,直面挑战,迎难而上。期待刘雯雯在未来的道路上一往无前,走出自己的风格,为我们带来更多唢呐艺术精品,为现代民族艺术的发展再铸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