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轶文
9月14日,指挥家余隆率领广州交响乐团来到武汉,继续乐团成立65周年巡演之旅。
我提前45分钟到达演出现场,不时有黄牛手拿现金问道:“有冒得票”。
钱找票!这晚的行情,这么好!
琴台音乐厅大厅人流涌动,我一眼看到不远处的著名演出现场摄影师李乐为老师,一如以往的长卷发、黑色行头。
乐为这次作为随团摄影师,从广州到武汉,他遗憾地说:“成都站取消了,明天去长沙演完就回去”。
疫情不定的当下,四站演出完成了三站,从珠江走到汉水,再折回湘江,也算不错了。
这是余隆大师执掌广州交响乐团的第二十个乐季。
第一轮专场演出曲目,余隆选择了英国作曲家爱德华·埃尔加颇负盛名的《谜语变奏曲,Op.36》,乐团委约的两首作品、华裔作曲家周天创作的管弦乐序曲《都会》和陈其钢作曲的二胡协奏曲《悲喜同源》。
青年二胡演奏家陆轶文,再次获邀以独奏家身份,随团巡演。
演出结束,请教二胡教育家,武汉音乐学院中乐系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湖北省音乐家协会二胡学会副会长楚俊老师。
楚老师谦虚地说:“第一次听这首二胡协奏曲,只能说基本的观感,有点随意。音乐是一个时间线性的艺术,稍纵即逝。我没有看谱子,有些东西没有核实。”
这就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以下对话,楚:楚俊 张:张武宜
余隆、陆轶文和广州交响乐团
陆轶文,好在哪
张:这次余隆大师邀请陆轶文担任二胡独奏,请问陆轶文究竟好在哪?
楚:陆轶文的演出,有这么几点给我印象深刻,这也是她受到肯定的原因:
第一是音准。对于弦乐来说,音准的控制是重点和难点,非常考验演奏者的技术。陆轶文处理得非常好、特别稳。今晚这首乐曲中那么多的大跳,陆轶文的音准都把握得特别好、精准到位,这也是她屡次在二胡大赛中拔得头筹的主要原因之一。现场演出有这种表现,这么准确,非常了不起。
第二是音色的变化和声音的控制。陆轶文的演奏,音色的层次,浑厚、明亮、柔和、硬朗,丰富而清晰。声音的控制上,包括演奏者自我的控制以及和乐队的融合,陆轶文都做得非常好。
二胡的音色个性很强,有时候和交响乐队的合作中,容易“跳”出来。《悲喜同源》作为一首二胡协奏曲,陆轶文对每一个点位的音色了如指掌,既有二胡独奏的风格魅力,又有和交响乐的自然对话。我们有些二胡演奏者的揉弦很夸张,我专门看了陆轶文的揉弦,不同的段落有不同的处理方法,表现得细腻且富于变化,二胡的整体音色和乐队很融合。
张:拥有如此高超的技术表达,陆轶文的练功一定很勤奋、很扎实。
楚:那是必须的!放眼全国,陆轶文的技术,我们不能说谁第一、第二,但是她一定是技术最好的那几个之一,并且她很年轻,刚满三十岁,正当年。
陆轶文
《悲喜同源》:从小提琴到二胡协奏曲
张:《悲喜同源》原本是作曲家陈其钢先生为小提琴和乐队而作,后来又专门改编为二胡协奏曲。您怎么来看陆轶文对于这首作品的艺术处理?
楚:这部作品听起来看似变化很大、很丰富的那种,但是一种很柔和的变化。
这很符合陆轶文的舞台风格。
陆轶文不是那种肢体语言比较丰富的演奏家,她的台风很稳、很冷静、很自然,拉
张:那您怎么看二胡演奏的肢体语言?
楚:二胡演奏的肢体表现,每位艺术家都有不同,比如坐姿,都会有一些不同,各有所长。有的演奏家动作幅度较大,脸部表情丰富,有较强的代入感,视觉层面都可以感觉到。有些演奏家比较“静”,是另外一种艺术感染力。在《悲喜同源》这首乐曲演奏中,陆轶文的脸部表情比较冷静,看不出太大的变化,肢体语言也不多,很有分寸感。陆轶文的演奏,有炫技之美、又有极高的艺术表现力。
张:这次陆轶文使用了两把二胡演奏。我坐在第二排,可以清晰看到陆轶文的细微动作和表情,我感觉她的两把琴的来回转换,都很从容、自信、自然。
楚:陆轶文用了两把琴,常规二胡和低音二胡,低了五度,这也是这次演出陆轶文非常值得肯定的地方。一首乐曲使用两把琴,扩展了音域和表现力。难能可贵的是,她的两把二胡衔接地很好,音色统一、融合度高。我们听起来就不会觉得突兀,不会觉得演奏者是换了一把琴,更不会令观众出戏。
张:《悲喜同源》原本是小提琴协奏曲,转为二胡协奏曲之后,您觉得对于二胡这把乐器而言,有何不同和挑战?
楚:移植、改编其他优秀的作品一直是二胡创作中所提倡的,在二胡作品中占有一定的比例,这些作品不仅丰富了二胡的曲目量,其中有些作品更是拓展了二胡的音乐表现力。
二胡在慢板的时候显得更为自然,但是大段快板时,小提琴是通过快速的换弦来完成,二胡就有非常大的难度,全部只能快速换把,左手就有了更高的技法要求。
小提琴曲移植到二胡后,我们毕竟要承认,技术层面有些地方会有一些削弱,比如二胡无法完成大段的双音演奏。还有快速的跳弓、顿弓技法的应用,二胡没有办法如小提琴那么自然。因此在“移植”方面,小提琴的很多大段的跳弓,二胡演奏就处理为带跳跃式的快弓,这的确是不好用,毕竟弓毛在弦之间没有如小提琴那么解放,这对二胡演奏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也是陆轶文演奏非常值得肯定之处。
陈其钢先生(图片来源:广州交响乐团官网)
张:陈其钢先生的人生,充满坎坷。他的爱子陈雨黎在29岁的时候不幸因车祸去世,《悲喜同源》这首乐曲的背后,是中年丧子之痛后的一种叙述。
楚:陈老师的这首作品,比较内敛。比如悲,不是《江河水》、《兰花花》中的那种“大悲”,很具象,一听就真的是“很悲”,有要哭的感觉。陈老师的“悲”很克制,是经历“大痛”之后一种“放下”,上升到了另外一个精神层面的东西。
张:这令我想到弘一法师临终时的绝笔,“悲欣交集”。透过《悲喜同源》这首乐曲,陈其钢老师也许走出来了,经历了生死之后的大彻大悟,寻求一种和自己的和解。
楚:这也是这首乐曲艺术性的一面,这就是我们的文人雅乐。
《悲喜同源》这首乐曲值得反复聆听和细品,许多中国传统的意味在其中,传统的音调、传统的情感。这首乐曲主题取材自古琴曲《阳关三叠》。乐曲中传统的情感表达,比如隐忍,作为一个男人、中年人、父亲,那种悲喜是含蓄而隐忍的。
所以听到再现部的时候,我有一种悲凉、想哭的感觉,但是又哭不出来。
这对于演奏家来说,分寸感很重要。平时我们演奏的时候,大喜大悲的东西相对来说还好把握一点,可以夸张得表现。但演奏《悲喜同源》的时候,太淡,削弱了情感和艺术表现力;太强烈了,又和我们传统的文人情怀不一致。
那种说不出来的悲、隐隐的痛,无可言语。
这次余隆大师率领广州交响乐团、携手二胡演奏家陆轶文在武汉这座英雄的城市演出《悲喜同源》。余隆说:“无论悲也好喜也好,生活总得继续,生命总得继续。武汉在经历了2020年之后,对于这种悲喜同源的感受应该会更加深刻——生活当中充满悲和喜,但这注定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陆轶文九岁考入了上音附小,然后附中六年、大学四年直到三年硕士研究生毕业,在上海音乐学院待了16年,毕业后留校任教。陆轶文的艺术履历,几乎“无可挑剔”:2012年“上海之春”国际二胡邀请赛金奖、2012年第四届“文华奖”二胡青年组最高演奏奖、2013年首届“黄海怀”二胡比赛金奖、2014年CCTV“中国新十大二胡演奏家”、2015年第十届“金钟奖”二胡比赛金奖。
童子功加上持续的努力,有了今天活跃在中外乐坛的二胡演奏家陆轶文。
楚俊老师反复说:“陆轶文的技术太好了,简直没话说,那个快得啊,简直轻松得不得了。我以前看过她很多现场演出和比赛,她参加的两届金钟奖、文华奖,我都在现场观摩。这次陆轶文的演出一如既往的稳,艺术表现也比之前更加成熟,毕竟接触的各类作品多,演出机会也多,舞台经验也更为丰富。而当技术达到了一定的高度,展现的就是演奏家的艺术修养了,陆轶文的演出,对于我们同学、二胡演奏者来说,是一个典范”。
陆轶文
来源: 看呐文化 张武宜 /文 。本文图片除注明外,均为李乐为先生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