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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的“谈吐”有格调——记匡俊宏、毛俊澔演绎巴赫与皮亚佐拉音乐会
2022-08-28 22:20:32 发表 | 来源:中国音乐网

演奏的“谈吐”有格调,是非常重要的:

略记匡俊宏&毛俊澔演绎巴赫与皮亚佐拉

文/张可驹

 

上海大剧院的招牌系列,“一个人的古典”终于回归了。先前,本号陆续写过这个系列的多场演出。在中剧场,聆听一些当代真正一流水平的演奏家,或室内乐组合演出,实为快事。

 

经历先前上海演出市场的震荡,这个系列的恢复颇为艰难,因为少而精的东西,永远是冲散易,聚集难。2022年8月26日,两位青年演奏家,吉他演奏家匡俊宏与手风琴演奏家毛俊澔,带来巴赫与皮亚佐拉之夜。

 

很难说这场演出是否标志着这个系列“满血复活”,但演出的魅力,确实显而易见。先说另一个重点,今晚还有一场,有兴趣不妨考虑。选曲如同一个人品味的前提,而演奏时的分句,自由速度所表现的呼吸,就好像一个人的“谈吐”。

 

 

如果某人说的内容没啥问题,谈吐却贫乏无趣,你也未必会被他的言谈吸引。而如果某人在言谈之间很有魅力,你是否就该被他吸引住?显然不是,还要看他说什么?8月26日这场演出的魅力就在于此。

 

吉他与手风琴的组合,在古典音乐舞台上,原创作品的空间并非很大,有不少要依靠改编。而巴赫,正是改编曲目的不朽泉源,因为他的很多创作,其实并不那么局限于乐器本身的性能,而是将“作品”置于乐器,置于不同编制的表现形式中。巴赫自己就是改编大师。

 

这方面,皮亚佐拉是有趣的另一极,他的作品也适合多种形态的演出。

 

倘若巴赫通过那样的开放所传递的,是作品的伟大性,皮亚佐拉就是在传递探戈音乐的灵魂,那种风格和韵味。而手风琴,可是他的灵魂乐器。采用手风琴与吉他的配置演出《探戈的历史》,比小提琴或长笛搭配吉他,好似还更显“本真”一些。

 

 

毛俊澔用手风琴演奏的巴赫《意大利协奏曲》,一上来就紧紧抓住我。手风琴这件乐器,看似比很多键盘乐器都小巧,其实表现力非常强,效果丰富,音量也充实。毛俊澔演绎巴赫的成功之处,却在于充分从原作出发,来构思种种效果的组合。

 

他在该作第一乐章中流露的句法呼吸,让人着迷。这位演奏家首先塑造出轮廓饱满的乐句,而后将分句和微小的Rubato构成的、乐句中的“语调”,不仅表现得生动,更有一种高雅的趣味。如今,人们面对细致的自由速度,往往不易察觉,对于夸张造作的大尺度“弹张”,却不时甘之如饴。恐怕,这同某些品味坠落的演绎者成为流量明星有关。

 

然而,真正经典性的演奏历史,还是不断告诉我们,在结构稳固的基础上,展现呼吸和分句的妙趣,是句子折来扭去的卖弄永远无法相比的。

 


毛俊澔        
摄影:江一宁

 

毛俊澔恰恰是对于音乐横向的流动,把握住结构的力量与品味。声部表现亦然,尽管可能由于手风琴本身的构造,低声部偶尔稍弱一些,但毛俊澔对于声部的立体性构思,是非常用心的。

 

将巴赫纵横一体的结构建立好了,手风琴独特的音质,就越发有的放矢。有时,它如同一架小型管风琴,巴赫最为亲切的乐器,呈现充实而立体的音响;有时,它又带来木管乐器般,更为温暖和亲密的声音。尤其是那种音符高度独立的同时,音响在气息流动中延续的独特美感,由此表现巴赫的歌唱句,一时感到作品仿佛就是为这件乐器写的。

 

这样更为长线条的歌唱魅力,在《意大利协奏曲》的慢乐章中表现得充分,听得我很感动。最关键之处,就是哪怕歌唱性的表现如此适宜,演奏家也从未试图夸张线条与节奏,强化“浪漫”的程度。所以说,演奏有品格是最重要的。我宁愿听几次这样有品格的新锐演绎,也不想再听某些品味垮掉之后的大师。

 

匡俊宏   / 摄影:江一宁

 

匡俊宏演奏巴赫《第一号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的吉他改编曲,也充分展现了他的特点。吉他这件乐器,在现场环境中,尤其是比较大的音乐厅里,往往是需要用到扩音设备的。匡俊宏的音量却能应对中型音乐厅的环境,不过这样听来,就显得比较纤细。而他对于巴赫的表现本身,也带着婉约的特点,属于气质安静,偏内向的演绎。

 

乐句的流动显得轻盈,整体倾向于顺滑的线条,而较少明显的气口,或Rubato塑造的棱角。基本上,他刻画性格截然不同的舞曲乐章时,都会流露这样的特点。

 

相对来说,我更喜欢表达性强一些的巴赫演绎,当然这种强烈,同结构、品味之间的均衡尺度,就是直接的考验了。但匡俊宏在那种平滑的乐句流动中,也并非没有个人气质的体现。演奏自然流出的呼吸,不时让你体会到一种敏感的气质,但演奏家并未刻意设计某个套路,来强化自己的内秀。

 

有些小浪漫、小清新,但绝不卖弄这些,正相反,这应该是匡俊宏演绎巴赫时特别的本色气质,在萨拉班德与小步舞曲不同段落的对比效果的塑造中,我们会发现演奏者有意无意,都是依照这个方向在设计。

 

另外,匡俊宏在访谈中提到,吉他的局限性之一,就在于不容易塑造平滑的旋律线。不知他演奏中对于这方面的突出,是否也有(长期)特意克服困难,因此反而形成一个表现方向的因素?

 


 

摄影:江一宁

 

如果说,上半场的巴洛克杰作,体现出这两位演奏家,及他们各自把握改编效果的吸引力,那么下半场的皮亚佐拉,就是一种单纯的魅力。二人完整演出了皮亚佐拉的两套大作,《探戈的历史》和《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四季》。

 

这些作品最大的困难,在于它们全然考验演奏者的“谈吐”——Rubato和分句的灵活与品味,在此成为完全基础性的东西。就像某些顶级名团,不一定能演好施特劳斯家族的圆舞曲那样,风格的把握,不拘泥“古典”思维的自由度,以及如何将它融入另一种结构的尺度?都是很困难的。

 

更不用说,皮亚佐拉还将如同带有高度即兴的乐器对话,写成了多乐章的大作。恐怕,这也是他的魅力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匡俊宏与毛俊澔的演奏,能让听者全然投入地感受原作之妙。吉他比上半场奔放太多,音量也进一步提升。手风琴无论表现乐句的自在蜿蜒,还是某些高难度的快速音群时,都有一种真正“玩音乐”般的快意。


 

 

而当某些作曲家特别用心的,极美妙的旋律出现时,两位演奏者都能将它们表现得自然朴素。所以回想整场演出之后,以《演奏的“谈吐”有格调,是非常重要的》作为本篇的标题。

 

这个组合,该进一步磨合一下,然后把这套曲目录音,只是希望他们不要磨掉昨晚的即兴感。因此,读者也可以考虑听听今晚这场。

 
 

(转载自“品古典音乐之乐“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