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报记者 廖阳
中国著名歌唱家、教育家周小燕是整个中国声乐发展史的见证人。她为中国声乐界培养了几代骨干力量,近百岁高龄依然没有离开教学岗位第一线。鞠秀芳、张建一、高曼华、刘捷、廖昌永、魏松、雷岩、李彩琴、万山红、杨小勇、殷桂兰、李秀英、朱秋玲……这些中国声乐界的支柱力量,都是周小燕在建国后培养的人才。
3月4日凌晨0点32分,周小燕因病在上海瑞金医院去世,享年99岁。
首唱《长城谣》
1917年8月17日,周小燕出生在湖北武汉的一个工商世家。周小燕的父亲周苍柏是一个进步实业家,同时,非常迷恋音乐,受父亲影响。周小燕从小就对音乐产生了浓厚兴趣。
父亲好友的琴行是周小燕童年最喜爱去的地方,她就是从这里开始了音乐的启蒙。1935年,周小燕考入上海国立音乐专科学校,开始声乐学习。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周小燕被迫中断了上海的学业。1937年春,上海艺华影片公司开始拍摄潘孑农编剧的《关山万里》,潘孑农邀请刘雪庵为影片配乐。刘雪庵把插曲《长城谣》刊载在自办刊物《战歌》上,很快被一些青年抗日宣传队演唱。不久,身在武汉合唱团的周小燕领唱了这首歌曲。次年,她去法国留学,途经新加坡,应百代唱片公司邀请,演唱灌制了《长城谣》唱片。
1938年年底,周小燕辗转来到了巴黎,进入巴黎俄罗斯音乐学院学习声乐,成为意大利著名声乐教授贝纳尔迪的学生。贝纳尔迪全新的教学方式,也让周小燕跨越了声乐学习的障碍。
1945年10月,经过七年磨练,周小燕登上了巴黎国家大剧院的舞台。她用中西合璧的唱法高歌《紫竹调》、《红豆词》,令世界舞台第一次对中国美声演员刮目相看。
1947年5月,周小燕应邀前往捷克,参加首届“布拉格之春”音乐会。这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一次音乐盛会,苏联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美国指挥家伯恩斯坦、俄国小提琴家奥伊斯特拉赫、美国小提琴家梅纽因等人均到场。与这些世界级大腕同台演出的周小燕,当时唱了不少中国歌,贺绿汀的《神女》、刘雪庵的《红豆词》,还有根据民歌改编的《大河》、《杨柳》,“他们觉得美得不得了。”
也是在这场举世瞩目的音乐会上,周小燕用夜莺般的歌声赢得了赞誉,被欧洲舆论称为“中国夜莺”。
“我们应该一有机会就传播我们的音乐文化。”周小燕说,“你要唱他的东西,要唱到他服你。你光会唱他们的东西,不会唱本国的东西,人家看不起你……所以这种民族的自尊心要有,你有民族自尊心,人家才会尊重你,人家才会信任你。”
1949年,周小燕受聘担任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老师,开始了她的教师生活。半个多世纪后,有一位美国记者问她:“你这一生吃了不少苦,从法国回来后悔不后悔?”她回答:“不后悔。这里是我的祖国。我为她出力了,我不后悔。如果我没有为她出力,我才会后悔。”出国时,父亲就对我说:‘一,不要忘了自己是中国人;二,学成后回来报效祖国。’当时,我觉得自己已经学好了,也演出了,并且获得了肯定和好评,应该回来了。”
“文革”中,给学生
开小灶听外国唱片
周小燕班上的学生工、农、兵都有。她说,自己挑学生从不看家庭成分,最重要的是人品。歌唱家魏松跟周小燕时间最长,他自称“大徒弟”,是周小燕第一个重要时期的代表学生。
1973年,魏松进入上海音乐学院师从周小燕。作为第一批工农兵学员,他和另一位同伴韩适被沈阳军区派到了上海学习。
“文革”是周小燕一生中最黑暗的时期。在这十年里,她不能开口歌唱,也不能进行正常的教学工作。魏松来到上海时,周小燕还在干校劳动,主要工作是喂鸡,因为这两位解放军学员,她被调回了学校,“等于是我们两个解放军‘解放’了周老师。”魏松对早报记者回忆说,“我们在系里的走廊和周先生见了面。我们都穿着军装嘛,对着她敬礼,她吓一跳,还以为是来抓她的呢。她后来经常拿这件事开玩笑。”
魏松还记得周老师说,“魏松的嗓子跟别人不一样,他是洋嗓子,可以唱外国歌剧。”但“文革”并不允许唱“封资修”,周小燕等于是冒着被批斗、被逐出教师队伍的危险来教魏松。那时,学生也不可以去老师家里上课,怕被老师带坏,魏松一直唱不好,周老师就说,“来我家吧。”
周小燕把魏松和另一名学生领到自己家中,拉上窗帘教,把耳朵贴在留声机声上,听那几张没有被抄走的法国旧唱片,“那时候是夏天呐,不能让外面听到,像搞地下工作一样。特别是第一次听到卡鲁索的歌声,我就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妙的声音。这是我一生追求的目标。”魏松说,“周先生真的改变了我的一生。”如果不是周小燕让他从男中音改唱男高音,他可能一事无成,“当时还有很多老师不同意这个意见,周先生还是有慧眼的。”
这个从部队来的小伙子,正是从周小燕这里得到了西洋音乐的启蒙,成为中国最优秀的男高音歌唱家之一。43年来,魏松与周小燕建立了深厚感情。正在北京参加两会的魏松接受完早报记者采访,就直奔机场赶回上海吊唁周小燕。
上海歌剧院男中音歌唱家杨小勇是在1982年受教于周小燕的,“她一直都很精神,唱起歌来就倍儿精神,那时候身体好啊。”杨小勇向早报记者回忆:“她是比较宏观的一个人,她会让你独立发挥。她主要是启发你,而不是限制你,让你更多地去理解作品,而不是拘泥于一些细节,从大的方面来把控你的发展。”
在周小燕一长串学生名单中,廖昌永是一位赤着脚走进上海音乐学院的农家孩子。第一次在校门口见到周小燕时,廖昌永紧张的心怦怦乱跳。他不仅钢琴、乐理基础差,而且一开口就有浓浓的四川口音,这是学声乐的大忌。周小燕把他带回家,一句一句纠正,进步很大。本科毕业后,又成为周小燕的研究生。
有人问周小燕,您这样一位瘦小的女士,怎么能够培养出这么多国际一流歌唱家?周小燕说:“他们问我,你能不能够再培养几个廖昌永。我说这个我不敢说,因为一个学生的成功,教师只占三分之一,就是起个指导作用、理论作用,还有三分之一就是要靠本能。首先要廖昌永会学,他怎么下去自学,怎么举一反三,他能够发挥他那个作用。”
早年廖昌永参加多明戈世界歌剧大赛时,多明戈就跟他讲:“你有一个非常伟大的老师,而且她有一套非常特殊的训练体系”。周小燕说:“声乐教学的个别对待很重要,除了身体的不同以外,每个人的文化背景也不一样,理解、悟性,像小廖,他悟性很高,你跟他一讲,他想一想,悟到了,悟到了他就会在这个上头去前进。”
在廖昌永心中,周小燕是良师又是慈母。1988年,为振兴中国歌剧事业,71岁的周小燕创办了“周小燕歌剧中心”,亲自出任艺术总监。在她的努力下,中心排演了《弄臣》、《茶花女》以及中国歌剧《原野》等大量精品剧目,为中国歌剧走向世界打开了大门。她说:“我不能唱了,不能上台了,我要创造舞台让他们上,给他们创造条件。”
周小燕说:“碰到好学生是老师的幸运”
2014年3月,上海歌剧院与上海市教委联合出品了原创歌剧《燕子之歌》,牵头之人正是时任上海歌剧院院长的魏松。
该剧根据周小燕的生平事迹改编,剧中,燕子老师的学生们也大多以今天活跃在歌剧界的“大腕”们为原型。“前年魏松上任那天,说有事来向我汇报,他要排一出现代题材的原创歌剧。”周小燕对《燕子之歌》创排之初的情形记得很清楚,“我一直觉得歌剧舞台上演古人虽然气势上有共通之处,但还是不如戏曲来得顺理成章。所以现代题材我举双手赞成。”结果魏松说是要以周小燕的艺术人生为原型打造一部歌剧,这个她没想到。
时间回到2011年,魏松受北京大学歌剧研究中心之邀策划歌剧《钱学森》,便萌生了寻找一位上海典型人物作原创歌剧的念头,“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我的老师周先生,她是一位‘世纪老人’,见证了上海这座城市的历史和中国声乐发展的每一步。剧中许多台词都是她平时自然而然说起的原话,以她的人生编排歌剧再适合不过。”
魏松的同班同学、同为周小燕学生的韩适一周之内写完了剧本,对周小燕夫妇二人都极为熟悉的作曲家奚其明担纲了歌剧的作曲。
由于周小燕年轻时是花腔女高音,因此作曲家在剧中歌唱技巧的写作上颇费了一番心思,虽然“难唱”,却得到了周小燕逐字逐句的悉心指导。在剧中担纲女主角的上海音乐学院青年声乐教师刘恋说,周先生要求之严,令她在这一部歌剧的排演中获得了巨大的进步。
周小燕说:“这部歌剧讲的其实是一个老师的故事,不仅周小燕是这样,而是所有老师都是如此。我为我的学生骄傲,碰到好学生是一个老师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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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商报记者 楼乘震
这是一位纤瘦单薄的老太太,但这又是一位享誉全球的歌唱家,是一位桃李遍天下的教育家,她就是周小燕教授。她今年已是98岁了,仍活跃在声乐教学第一线。
唤起民众的抗日热情
周小燕1917年7月生于上海,不到周岁随家到武汉。父亲周苍柏早年是中国第一代银行家,与周恩来私交甚笃。父亲很早就发现了女儿的天赋,从小培养她学钢琴和外语。周小燕18岁时在父亲的鼓励下考取在上海的国立音乐专科学校声乐专业。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在武汉过暑假的周小燕霎时觉得自己已经长大,组织了自己的亲朋好友进行演出。周小燕首唱《歌八百壮士》:“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不会亡!”,继而又演唱了《长城谣》:“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从此,整个武汉、整个华北、整个中国的上空,到处激越唱响着这样的歌词:“没齿难忘仇和恨,日夜只想回家乡,大家拼命保故乡,哪怕敌人逞豪强。”
“中国夜莺”的起飞
在周小燕的小弟为抗战捐躯以后,父亲作出了影响她一生的决定,让她带着大弟去欧洲留学。1938年9月,她来到法国巴黎。举目无亲的姐弟在华侨的热心帮助下站稳了脚跟。周小燕在民国政府驻法使馆的招待会上唱起了《长城谣》,不仅得到法国总统的首肯,还认识了俄国著名音乐家齐尔品。在这位指路人的指点下,周小燕考取了巴黎音乐师范学校,由于她的出色表现,许多著名音乐家都主动要来教她。然而此时,纳粹将战火烧到了法国,由于缺医少药,大弟也不幸病死,周小燕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在老师和同学的安慰下,周小燕想到自己不能就此沉沦下去,否则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多灾多难的祖国。在齐尔品与许多老师的帮助下,周小燕终于克服自身嗓音上的缺点,在声乐学习上获得了成功。1944年8月26日巴黎解放,齐尔品为周小燕创作的清唱剧《蚌壳》上演引起轰动。随后,周小燕参加了一系列音乐会,还应邀去卢森堡为联合国会议演出。在首届布拉格之春音乐会上,周小燕与多位大师同台演出,当周小燕以典雅、端庄、清丽的东方淑女形象用意大利学派的圆熟技巧、华丽音色和法国学派的诗意美诠释欧洲经典声乐时,流淌出西方人从未感受过的东方气质和东方韵味。就连法国最著名的音乐评论家杜费也参与评说:“周小燕这个来自中国的‘夜莺’,她的嗓音‘像白雪般纯净,有钻石的光芒’,花腔技巧,尤其是颤音、断音、经过句、华彩段,圆熟高超……”从此,这只“中国之莺”飞到了法国、欧洲,直至世界人民面前。
为建设人民音乐而努力
1947年,周小燕回到了日思夜想的祖国,回到了分别9年的父母身边。她马不停蹄地到各地演出,在复旦、交大等大学筹粮募捐义演。
1949年7月周小燕赴京参加了第一届文代会,周恩来邓颖超陪她游览了颐和园,为她题词:“为建设人民音乐而努力。”此时,已是一副烂摊子的国立音乐专科学校被共产党接管,改名上海音乐学院。周小燕应她的老同学、首任院长贺绿汀之邀担任声乐系主任。从此,这位享誉世界的花腔女高音歌唱家就与教育结缘。那些日子里,周小燕几乎放弃了个人所有的一切爱好,也不顾儿女,深入工农兵,将整个身心投入到讴歌新中国的成就中去,培养了许多歌唱家。1956年她加入中国共产党,《解放日报》还为此专门发了消息。
逆境中的歌声
好景不长,各种政治运动接踵而来,对她的音乐教育造成很大的干扰。尤其是在十年动乱中,上海音乐学院是重灾区,周小燕被批被斗,打扫厕所,种地养鸡,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仍在琢磨声乐上的事。她注意到“样板戏”里演员的唱腔和唱法和从前不一样了,就感到“我们的教学、唱法也要改进。”当然,作为音乐教育家,令她最痛苦的是不能教学生。直到1973年,在强大的“民间呼声”下,校革委会终于同意“尝试恢复”周小燕工作。一回到学校,就有两位穿军装的小战士向他敬礼,一是魏松,一是韩适。后来又增加了一个“工农兵学员”罗魏。周小燕收了他们做学生,偷偷拉起窗帘,让魏松他们把耳朵贴在留声机上听没被抄走的几张外国歌剧唱片。最终,来“改”她的人却被她“改”了。
“盖棺的时候关门”
人们注意到,当鞠秀芳、张建一、高曼华、刘捷、廖昌永、顾欣、魏松、雷岩、李彩琴、万山红等等歌唱家在国内外的声乐比赛为祖国争得了荣誉时,首先感谢的就是恩师周小燕。周小燕的学生何止这些,限于篇幅,我们不能把这长长的名单列出,然而头脑清醒的周小燕看重的不是学生能否夺得金牌,她从比赛中看到了中国声乐教育的差距,深感中国歌唱家的文化底蕴还不够。她要培养更多的“小燕子”,让他们飞出国门。
周小燕有个学生,得意地自称是她的“关门弟子”。周小燕对他说:“谁跟你说我关门了?”“那你什么时候关门?”周小燕一字一句地回答:“盖棺的时候关门!”“我活到100岁,教学到100岁!”
周小燕 70多岁时还创办了周小燕歌剧中心,并亲自出任艺术总监。虽然没有任何演出活动经费,但她每周上课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许多歌剧演员慕名而来。
在为江苏省歌舞剧院排练意大利歌剧《弄臣》时,周小燕大腿股骨骨折。长长的钢针把裂开的骨头重新固定好。没过几天,周小燕将演员叫到了病房,逐一辅导。彩排时,她摇着轮椅悄悄地在观众席旁边的走道上观看。带着钢针,周小燕还执笔撰写了洋洋40讲有关声乐知识的电视专题讲座稿。为没有条件进高等音乐院校学习的声乐爱好者提供了完整的学习机会,并使之成为中国声乐教学的一套重要文献。为了音乐,她完全忘记了身上的伤痛。
知情人透露,周小燕几年前曾生过一场重病,左眼也失明了,但看到她在排练场上瞪着大眼睛不停地挑出破绽,为了教一个学生如何处理尾音中的升调,不仅逐句哼唱示范,还站起来让学生摸着自己的腹部体会气息的运用,谁会相信她失明了呢?
学生就是她的孩子
在周小燕心底,学生就是她的孩子。为了学生,她宁愿和儿女分开;为了学生,她甘于奉献一切。1996年,周小燕的老伴、著名电影导演张骏祥病逝。在美国的儿女又一次动员母亲和他们一起去美国,可周小燕不答应:“我不去。我的学生都在这里,我去那里干什么!”当她的儿子看到从白发苍苍的老人到少儿合唱团的孩子们,好几代的学生那么的爱戴妈妈,他被震撼了。回到美国后给妈妈写了一封长信“……你这一生没有白过,你的事业在中国。只有在中国,你才会取得这么大的成功,……看到你这么多学生,我觉得你是对的。如果你心思都在教子女上,最多你只教出我们两个。现在你却为国家教出几代学生,……我有一个伟大的母亲,我很骄傲……”
踢好人生的“下半场”
周小燕喜欢看足球,她把自己比做球员。2009年,在中国文联六十周年庆典上,她道出最大心愿:“90多岁是足球的下半场,要踢进两个球:培养更多的老师和人才,真正原创一部国人喜爱、走向世界的歌剧。”此次在上海国际艺术节上首演的歌剧《一江春水》就是她精彩的“临门一脚”。
有人提醒她的得意门生廖昌永劝劝周小燕不要太累了。廖昌永说:“其实我们做学生的会劝先生控制上课量,不能像我们年轻人一样去拼,但是先生告诉我们,工作就是她的生命,‘过闲’会让她感到失落。我想这是她长寿的秘诀,而她的艺术生命在我们每一个学生身上都会得到延续,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她的侧影。”确实如此,前不久,在上海文化艺术奖的颁奖典礼上,荣获“文化杰出贡献奖”的廖昌永在谈获奖感言时,就是把周小燕的愿望“真正原创一部国人喜爱、走向世界的歌剧”作为自己的梦想。
像廖昌永一样,周小燕“哺育”出来的中国夜莺们正在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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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爱博大 ——四代学生眼中的周小燕
文/文汇记者 周玉明
一脸灿烂的笑容是周小燕的特征。这几天她笑脸上常常挂上甜美的泪珠,老人的儿子张本和媳妇特地从美国飞回来参加前晚上海大剧院的《周小燕优秀学生音乐会》,她的学生们辞掉一切演出事务,免费演出为老师献上一份特殊贺礼,用演出收入成立一个“周小燕声乐基金会”。
此时此刻,周小燕深感幸福。幸福是灵魂的感叹和歌唱。
教书育人是周小燕的天职,她从来坚信,把学生基础打扎实了,造什么样的大楼都可以。把学生的人格塑造好了,干什么事情都可以成功。
带头种“试验田”培养民族歌手
周小燕的第一代学生鞠秀芳,少年时就爱听周小燕唱的《长城谣》、《红豆词》、《青年参军》、《五朵花儿开》,而且她学唱得很像。
鞠秀芳就是唱着《青年参军》考进上海音乐学院的。一进上音她三个志愿都填了周小燕教授,可是周先生班上名额已满,只好暗里倾慕。
解放初期,贺绿汀院长曾亲自带领鞠秀芳他们学习民族民间音乐。当时学校作出规定,要求学生必须每天背诵三首民歌。面对祖国优秀的民族文化宝库,学生们的热爱之情与日俱增。
那时唱民歌,女声大都用大本嗓。而鞠秀芳从小受京剧青衣唱法的影响,习惯于用小嗓,后来接受欧洲传统的唱法训练,属抒情花腔的嗓子。因此,当她用自己习惯的唱法演唱民歌时,一开始就遭到非议。就在最走投无路之时,她幸运地被调到了周小燕教授的班上。
周老师首先鼓励她“你唱民歌很有味儿,群众喜欢听就要坚持下去。”她让鞠在唱法上改进,帮她把民歌一字一句地扣着练。她发现鞠在演唱榆林小曲方面的优势,决定把榆林小曲作为一项重要学习内容。她请来这方面专家一起给鞠上课,一个把发声关,一个把风格关,让鞠在民歌演唱上过了关。
除了鞠秀芳,周小燕还培养了不少民族音乐人材。在声乐系,她曾带头种“试验田”,培养民族歌手。她是音乐学院教授中探索西洋唱法与民族唱法结合,进行教学实践并取得成功的先行者之一。
种子下地要发芽。鞠秀芳如今也是声乐教授,她以周小燕教书育人为楷模,努力培养着下一代民族声乐人材。
老师给了我母亲给不了的信仰
如今已在欧洲乐坛上挑大梁的男高音歌唱家张建一,说起周先生如说自己的慈母。
张建一当年考中央音乐学院第一次就被刷下来,但他庆幸自己遇到了周老师。他说:“周老师给了我母爱,更给了我母亲给不了我的信仰。”
1983年老师带张建一等学生去四川举办公开教学音乐会。中午四川军区请客吃饭,喝了很多酒,喝酒后嗓子会松掉,演唱时高音上不去。周老师很生气,但她只是一声不吭生闷气,学生都很内疚,以后演出再也不喝酒,他保持至今。也有例外,今年回上海,周老师让他住家里。半夜里谈兴正浓,张说真想喝点酒,于是老师翻柜寻酒,拿出所有好酒招待他。
张建一说听周老师上课是享受,她总能用最生动形象的语言点拨你。周老师上课强调整体素质,因为艺术是触类旁通的。1997年4月张请老师到纽约观看他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主演的《浮士德》。这是中国歌剧演员第一次被选入大都会担任主角。以后,张又带老师去看了其它歌剧,如《拉塔人》,第二天老师问张“这个歌剧以前从来没听过,从来没看过,你帮我找谱”。80多岁的老师求知欲比年轻人还强。
看到张建一成就越大,周小燕挑他毛病的积极性也越高,她指出张尽管得了金奖,但演唱时还有不少毛病。当时,张建一惊呆了,直到在国际上跑了一圈,亲耳聆听了世界高手的演唱后,才觉得自己太需要提高了。张建一说,在国外孤独时最想念的是周小燕老师。这次庆贺周老师88华诞暨从艺65周年演出,张是发起人,但自己却因演出签约不能违约而遗憾地不能如愿前来演出。
苛求,是老师最大的爱
教书育人的周小燕独具慧眼。东北的一个铁路工人刘捷,乘火车来上海考上音,因为嗓子疲劳没有考好。他预感到自己初试会被淘汰,要求再给一次机会,老师被他的至诚所感动,同意再听他演唱。听后大多数老师认为他个头不高,演唱又缺乏方法,前途不大。而周小燕却透过他疲劳的嗓音发现了他充满乐感的音乐素质和激情,于是建议给予他复试的机会并最后录取了他,让他进了自己的班。这位差点进不了音乐学院的小伙子,后来成为文革后全国第一个在国际比赛中获奖的男高音。
从1995年10月到1996年10月的一年里,周小燕就有3名学生先后夺得金奖。
三个学生正好是三种类型。一个是用美声唱法唱好了中国歌的李秀英。一个是借鉴美声唱法提高了民歌演唱水平的万山红。另一个则是到外国去和外国人比唱外国歌的廖昌永。周小燕认为声乐教师应当是一名声乐艺术的总导演。这是周老师几十年的经验最具概括力的总结。
学生们都懂得老师对自己的苛求,正是老师对学生最大的爱。
人格塑造好了干什么都能成功
廖昌永现在是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系主任,繁忙的国内外演出使他成了空中飞人。一次外地请他去演出,临行时周老师问起,他漫不经心回答:一个小地方,没事,随便唱唱!
周小燕很恼火:“你唱给我听听!”果然,高音有点飘了。周老师认真地说:“小廖,演出没大小,任何一次演出,你都要对词、曲作者负责,对观众负责,对培养你的学校老师负责,还要对你自己负责!”语重心长一番话让小廖羞愧难忘。
廖昌永以前走到哪里,别人都会介绍“这是周小燕的学生”,如今周小燕走到哪里,别人都会指着背影说:“这是廖昌永的老师”。周小燕向记者戏言如今人们眼中的变化,说明了学生的名气已超过了老师。这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很正常,时代就是这样进步的。
廖昌永至今忘不了初见周小燕的情形:“那时在我们心里,周小燕是个高不可攀的名字。”那天,他正在汾阳路上走,远远看见周先生穿着高跟鞋,很摩登地走过来。他的心一阵狂跳,特别想上前去跟她打声招呼,但终究没有敢,而是“吓”得跑到路的另一边去了。
如今周小燕和廖昌永的师生关系如胶似漆。廖昌永的母亲从大山深处到成都第一次见周老师,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那双劳动了一辈子的粗糙的大手默默地抚摸着周小燕双手的每一根手指头,她来回抚摸着,久久不放。就是这双柔软的小手,手把手地把儿子教出来,这是双圣手啊!
师德崇高!师爱博大!师魂不老!周小燕教学生人格为上,她说:唱歌是唱精神、唱人格、唱气度,不光是唱声音。把学生人格塑造好了,干什么都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