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岁开始学习钢琴,9岁随父张棣华学习琵琶。1978年考入中央音乐学院附中,1987年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先后师从吴俊生、邝宇忠、李光华、陈泽民等先生……作为当代著名的琵琶演奏家,现任中央音乐学院民乐系教授的张强,以其精湛的琵琶演奏技艺活跃于海内外的音乐舞台。
在乐迷眼中,张强是实力超强却毫不张扬的琵琶天王;在同行看来,张强是低调内敛的大家、踏实质朴的学者;而他则认为,自己不过是出生于音乐世家、一直没走弯路的琵琶演奏者,纯净流畅、颗粒感强的完美音色是他的招牌。本报记者 苏蕾
灵 钢琴打底练就灵活手指
广州日报:琵琶和钢琴一样,是10个手指都要动起来而且动作各自不同的乐器,技法在民族乐器中可能是最为复杂的,入门是不是比较难?
张强:对,入门很难,因为琵琶左右手细分的技术有三四十种,两手结合、配合使用各种技巧就更难。
广州日报:有没有比较好的入门方法,或者说,学琵琶需要有怎样的天赋,比如手指关节是否必须特别灵活,后天能否练就?
张强:我6岁开始学钢琴,我爸爸有意让我通过钢琴的学习培养立体思维、锻炼手的灵活度。弹琵琶当然有一定的生理要求,而且和钢琴不同,它的高音区音与音之间收得比较窄,手指不用太长,大小适中往往更加灵活。但更多的,还是靠后天训练。我认为,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好老师,同时,家长的意愿也很重要,现在孩子学琴多少要有点强制性,即便我小时候,也不是百依百顺。好的老师会培养孩子对音乐的兴趣,即便是练习曲,也可以变得有趣。我自己就编写、精选了一些练习曲,细化到专门练左手小指、无名指或右手半轮的。
如果条件允许,我会建议学任何乐器的人都从钢琴开始学,它会帮助你练习左右手的分工。
广州日报:琵琶左右手的分工,各有什么讲究,您能详细介绍下吗?
张强:琵琶学习从左手的弹挑开始,首先是单弹,就是食指往外拨弦,之后加上大指往回挑,要力求让声音具有颗粒状和饱和度,干净,减少杂音。这其中,学会什么时间、怎么用力很重要。
右手最常用的就是轮指,让声音出现线条。其中,半轮跳跃、欢快,能实现“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效果,《阳春白雪》是比较典型的作品;长轮具有歌唱感,最易出现的问题是不均匀,食指的音很响,到无名指变弱,小指就更含糊,大指又突然变很响。5个手指中,无名指独立性最差,也最难控制,于是就造成力度或点数不均匀。此外,左手也不只是按弦,要和右手一样发力感觉呈点状,均匀发展。要让10个手指都具有独立能力,需要进行很多细分练习。
准 技术精准度为音色加分
广州日报:有网友推荐对着镜子练习,自我纠错,这是否有效?
张强:有一定矫正作用,但我不提倡一直那样,就像我让学生不能一直用节拍器一样。那些始终只是辅助手段,演奏者最终都必须在舞台上面对观众,因此心里必须有一个声音。同时,不能只重动作,而忽略了耳朵,必须提高耳朵对声音的分辨能力。
广州日报:琵琶分文曲、武曲、文武曲,这是不是它与其他民族乐器特别不同的地方?
张强:是琵琶特有的,但也特指传统乐曲。传统乐曲中,文曲重于刻画人的内心活动,单音比较多,注重左手的技巧使用;武曲重于表现事件、场面,如《十面埋伏》,音响效果宏大,注重右手技巧的发挥,如扫、拂等。
广州日报:古诗对琵琶曾有“曲终收拨当心划,四弦一声如裂帛”的描述,这是怎样做到的?
张强:例如《十面埋伏》的第一声,在快速地扫弦,制造出令人震撼的声响之后,手部动作止住,但乐器却没有,余音会空中振荡。这种效果其实现代技法更可以表现。
广州日报:您很注重民族音乐的创新与西方音乐的融合,能举例具体谈谈吗?
张强:整体来说,现在民乐创作并不太多,但还是经常会有好作品。只是很多作曲家并不是十分了解民乐的具体技法,所以,演奏者就必须对作品二度创作,凭借自己的经验和技术,为之添加合适的传统韵味。民乐的最大魅力就在于韵味,技术只要肯练都可以掌握,最难还是在于如何运用技术来表现音乐,打动、感染欣赏者。
广州日报:能跟读者分享一下您的“杀手锏”吗?
张强:完美的音色――纯净的声音、弹性的颗粒感同时又有流畅感,是我始终追求的,这与右手击弦速度、角度和松紧度都有直接关系,弹不好就会显得嘈杂。要出好音色,必须增加技术的精准度,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点上,用合适的力把弦击响。我的经验是“三多”――多听、多实践、多选择。我听的音乐很杂,古典、现代,不仅器乐,也包括歌剧、流行、爵士等等。
韵 注重余韵留白而不苍白
广州日报:您曾成功诠释过盛宗亮的《南京!南京!》、谭盾的《琵琶与弦乐队协奏曲》,演奏这些现代作品和古典名曲有什么不同,是否需要加入一些现代情怀、现代技法?
张强:民乐讲究韵,把技巧融入音乐是很难的,主要靠经验。我会经常听些老唱片,一些琵琶老先生留下的音响资料,例如阿炳的。虽然几十年前的民乐技术远不如今天,但他们演绎的那种味道,是现代演奏者很难做到的。
传统琵琶在左手行韵中产生美感,而现在右手的技巧千变万化,讲求速度、利落,新技术的开放、丰富,可以说到了令人惊奇的地步。例如刘德海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发明的“反弹”技法,即像吉他一样往里弹,从训练角度讲并不难,但延伸出多种指法、组合,创造了传统正弹所无法完成的声响效果。
广州日报:对《霸王卸甲》、《十面埋伏》等琵琶名曲的演绎,您有什么独特的心得吗?
张强:例如《十面埋伏》,它的可变性很大,每个人都有一个不同版本,甚至同一个人的每一次演奏都不一样。有人突出场面,有人强调技术;不同性别的演奏家往往也不同,男性会更刚强。而我的版本是在“汪派”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删改,注重结构感,音乐层次清晰。又如《霸王卸甲》,我同样延续了“汪派”的质朴,不寻求大起大落,在平铺直叙中给人以规整感。
广州日报:这么多年,有没有曾让您觉得难的作品?
张强:正如拉《流浪者》容易拉《二泉映月》不容易;肖邦、李斯特好弹,莫扎特、巴赫不复杂却很难弹一样,琵琶的现代作品往往难在一种技术,练好了就能攻克。相对而言,我觉得传统乐曲更难。例如《海青拿天鹅》,音乐篇幅长、段落多、技术复杂;又如《月儿高》、《平沙落雁》,结构很多起承转合,气息、段落、指法的使用、速度的变化都很讲究,尤其是单音余韵,留白而不能苍白,让人往往难以上手,如果是一串音,反而好弹了。
广州日报:您曾参与录制了《风月》、《大宅门》等许多电影、电视剧的音乐,用美妙的乐音为这些作品烘托出气氛,录制这些音乐和平时做音乐会的演出有什么不同的讲究?
张强:环境和背景不一样,作曲家提供的往往是速度和旋律线条,要把符合乐曲线条的技术编进去,就像给有底的画上色。此外,麦克风是一个放大镜,它会把演奏者的优缺点都突显出来,而舞台往往不行。我很喜欢将录音棚当作自己的镜子,技术运用是否合适、合理都可以到那里去验证。
专家评价
快速、干净、有力
胡炳旭(杰出指挥家):张强是年轻一代中出类拔萃的琵琶演奏家,他的技术全面、音色优美,对作品的理解有一定深度,风格把握到位。
缪晓铮(青年琵琶演奏家):张强和我们广东民族乐团合作过琵琶协奏曲《春秋》,印象挺深刻的,他的演奏快速、干净、有力。作为一位男性琵琶演奏家,他的不仅擅长演奏粗犷有力的作品,对柔情似水的作品诠释也都很到位,感情处理之细腻甚至比很多女性琵琶演奏家还强。
网友心声
细腻、丰富、自如
最喜欢的当代琵琶演奏家!他的演奏和他的人一样,亲切。自然而有爆发力的演奏,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随手拈来自如,超赞的!
张强的演奏风格细腻而丰富,演奏清晰流畅,将乐曲的情感诠释得十分到位,是我非常佩服和喜爱的一名琵琶演奏家!
名家课堂
《南京!南京!》:盛宗亮是西北人,他的很多音乐素材都来自于西北音乐,而我也是西北人,能较好地把握。这首作品所描述的事件大家都知道,于是,我在惨痛的基调上增加了一些音乐解释。技术上,加了很多左手的推拉吟揉,通过速度快与慢及幅度大与小产生的不同组合来呈现不同的情绪。同时,突显出琵琶在乐曲中的独白,或愤怒,或无奈、幽怨。
《琵琶与弦乐队协奏曲》:这是谭盾从他的琵琶和弦乐四重奏《鬼戏》中摘出来的,作品很出色,音乐变化多、极富张力,每个乐章都可以让演奏者发挥到极致。尤其是第四乐章,极具戏剧变化,演奏时可以“大刀阔斧”,琵琶独奏与弦乐队的对抗也很过瘾。最出人意料的是,谭盾将河北《小白菜》的调子与巴赫的一段旋律对位得天衣无缝。
《春秋》:这是为吴玉霞量身定做的一首作品,而我的解释略有不同。我在原作基础上做了一些改动,在布局和具体技术使用上会更丰富一些,整体气质表现上更靠近作曲家的意图。
经典收藏
《南京!南京!》
《南京!南京!》是音乐家盛宗亮的一部出色作品,它将中国乐器琵琶与西方的管弦乐器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其中琵琶演奏者就是张强。在这部2002年最新录制的《南京!南京!》中,张强的演奏收放自如,忠实又精彩地诠释出盛宗亮的意图,引领听者回顾了南京大屠杀的惨烈历史。
恰如盛宗亮所言,这不是一部图解式的、外在的作品,张强深谙曲作者的意图,他在演奏琵琶时,没有像众所期待的那样放任情感的肆虐,而是把跌宕的情感深埋在了自己和听者的心灵的最隐秘之处,也是最痛楚之处。偏向于理性化的演奏风格,表面上看似没有大起大落的感情起伏,然而越是有节制的和含蓄的情感表达,越会给人的精神世界带来巨大的撞击,这也恰恰符合《南京!南京!》这部作品的内向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