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正在消逝的文化印记 | 孤独的乾旦
2015-12-31 02:42:25 发表 | 来源：盛世元音
中国戏曲，流传千年，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从宫廷到文苑，从市井到乡村，戏曲曾全面覆盖中国人的社会生活。如今，许多戏曲品种日渐衰微。乡曲乡情如何唤醒我们的文化记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特别奉献《致我们正在消逝的文化印记》戏曲季。今天为您播出第一篇《孤独的乾旦》。
一提起梅兰芳，人们就会想到京剧，想到以梅兰芳为首的四大名旦。这四大名旦却都是男子汉。
京剧乾旦，也就是俗称的男旦，曾经是舞台上最耀眼的风景，如今，这道风景渐渐远去了。
梅葆玖：像我们这一代人也希望将来老传统的男旦流程别断了，这是一个文化，也是京剧历史的见证。
万慧明：我也是唱梅派的，男旦的脑后音是女人没有的，他那种声音的共鸣能达到极致。
洪业：但是男旦的形势并不是很乐观，作为职业演员去演出的应该不超过五个人。胡文阁还是佼佼者。
胡文阁是梅葆玖先生唯一的男弟子，也是近半个世纪以来梅派唯一的乾旦。在北京京剧院排练厅，很难将眼前英气十足的胡文阁跟舞台上端庄华贵的女性联系起来。
胡文阁：我作为梅派唯一的传承人，国家要大力支持，关注，给恢复梅派大戏，给拍录像，留下资料，以后是无价之宝。我并不是为我胡文阁说话，就我一个人我觉得我很孤单，单单我这一点是不够的。
“胡文阁” “好，到我了。来了。”
中午十二点多，彩排结束。一身汗的胡文阁啃了几口面包，匆匆赶往火车站。他的师父梅葆玖在上海讲课，要他去示范。
上世纪五十年代后，京剧乾旦不再被提倡，戏曲学校也不再培养。其后半个多世纪后继乏人，枝叶凋零。梅兰芳大师的儿子梅葆玖作为梅派艺术传人，为乾旦的传承做了很多工作。
梅葆玖：我培养胡文阁也是这个意思。我说你将来也培养个接班人，有个小巴特尔。他功课也好，唱得也好，我挺喜欢他。我跟文阁说你先带他，作为你这一代底下又有小传人，咱们的男旦还是要传下去。
梅葆玖先生提到的巴特尔还不到十一岁，已是京剧童星了。舞台上的他可爱妩媚，小小年纪就已经有梅派艺术的高贵之气。
十二月的一天下午，在反复要求下，记者终于得到巴特尔家长的同意，可以到他家中采访。让记者意想不到的是：巴特尔的家在北京城中村的一家大众浴室里，他练功的地方是连四平米都不到的浴室过厅。
巴特尔：练功就在这里。
记者：你在这里唱吗？
巴特尔：也在这里唱。
记者：他们有人能听见吗？
巴特尔：洗澡的阿姨叔叔说是不是咱家放的录音？
记者：你给你的小动物唱吗？
巴特尔：我一唱，它们就喵喵叫。
记者：你是小男生，为什么会想学旦呢？
巴特尔：我从小就喜欢老祖爷梅兰芳的唱腔美、扮相美。
巴特尔展示自己的剧照
巴特尔：这是老仪器吗？有卖的吗？
记者：有啊，你可以对着它唱。
“母亲不可心太偏……”
2015年12月13日，国家公祭日，胡文阁主演的《生死恨》要开场了，这是梅兰芳先生在抗战期间创作的爱国剧目。从全国各地飞来的胡文阁戏迷期待着胡文阁的演出。
乾旦好在哪里呢？有人说乾旦的嗓音条件明显优于坤旦，音色脆亮，中气足，嗓音更宽，有厚度。乾旦的体力比坤旦足，腰功、腿功也比女演员有先天优势。而且乾旦的艺术生命比坤旦要长。胡文阁对此有自己的看法。
胡文阁：戏曲艺术从600年前的昆曲，后来到秦腔、再到京剧，都是以乾旦为主。所以形成了固定模式，从唱念做表服饰，都是以男旦原型为主，其实男旦的最大看点就是它的原汁原味儿。
梅葆玖先生培养了40多个弟子，父亲的艺术没有断层，他说：将来上天跟我们老头儿我也好交代了，我敢说对得起父亲。
今天依然能登台的京剧乾旦除了胡文阁，还有杨磊，刘铮，董飞，牟元笛、尹俊，寥寥无几，未来的传承就寄托在他们身上。当然，还有小巴特尔。
巴特尔：京剧老传统艺术都是老艺术家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我们应该尊重他们，不能随便改变。
胡文阁：传统文化是我们的根，男旦是根中之根。
梅葆玖：京剧就是我们的乡音，是我们中国最宝贵的声音。
在一次晚会上，梅葆玖先生携胡文阁、巴特尔，三代杨贵妃同台。第一个登台的巴特尔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三代贵妃：梅葆玖（中）、胡文阁（右）、巴特尔（左）
记者手记
男旦曾经是京剧舞台上绚丽的风景，如今这道风景远去了。
我一直在关注胡文阁。他曾经是红极一时的男扮女装歌手，却在当红时以三十岁的大龄转身京剧，拜师梅葆玖。尽管他曾是秦腔演员，但转型如此之大，艰难可想而知。
我去北京京剧院看胡文阁彩排，若非采访，真想叫好。中午十二点多，一身汗的胡文阁啃了几口面包，他要直接去上海讲课。
京剧演员从小出大力流大汗练功，伤痕累累，工资和付出还不成正比。胖了舞台不好看，瘦了一台大戏体力盯不下来。
梅葆玖大师赠送记者的CD。伴奏他很满意。
十岁的最小男旦巴特尔是师爷梅葆玖大师、师父胡文阁都推荐的。他跟师爷、师父同台过，跟师爷走过红地毯。台上的巴特尔千娇百媚，台下的巴特尔爱运动，骑独轮车。爱助人，照顾人，身上有高贵正直干净的气质。他妈妈说：巴特尔七岁那年在电视台演出，看到外地小朋友袜子破了，就让妈妈去买了很多袜子。
巴特尔全家住在浴室的一间房里，他收藏介绍梅兰芳的书，一听说梅兰芳、梅葆玖眼睛就发亮。他记得师爷爱吃牛排，师父爱吃肉夹馍。他养了五只猫，猫咪也爱听他唱。他说他平常也观察阿姨们的言谈举止。他怕他长高就不能演男旦了。我说万一你以后高了，1米80，演不了怎么办。他说顺其自然。
四大名旦曾经将京剧推向鼎峰，如今能登台的职业乾旦全国不超过五人。我们不希望它远去，因为京剧是我们中国的乡音，是我们中国最宝贵的声音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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