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导断代已是戏曲界多年的痼疾——爷爷辈逐渐淡出，中坚一代独撑舞台。这一现状随着北京京剧院的85后编剧、导演李卓群的登台而多了“红颜新势力”。凭借深厚的古汉语功底和通晓戏曲表演的家学，李卓群前年的小剧场京剧《惜·姣》、今年5月份刚刚落幕的《碾玉观音》一出手，便赢得了“挑帘红”。但是，这个曾经因五官精致而为玉兰油拍过当季平面广告，还为资生堂、惠普、苏泊尔等知名品牌做过广告模特的漂亮女孩，也因为自己的靓丽外形遭受了不少质疑，毕竟内外兼修的美女加才女本不多见，能够坚守一方寂寞的传统艺术更属“异类”。
出身 生长在剧团大院 跨中国戏曲学院两专业
人们在描述一个京剧演员技艺全面时，总爱用“两门抱”这个词来形容，例如：架子铜锤两门抱、青衣刀马两门抱。而今天要说的这位才女李卓群，虽然来自幕后，但也是多才多艺，同样可以用“两门抱”来形容。
李卓群，中国戏曲学院戏文系本科、导演系研究生毕业，生在剧团大院，从小爷爷教她识字便是抄写戏文，姑姑教她跑圆场算是锻炼身体。考大学时虽然全家都反对李卓群再从事戏曲这行，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并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中国戏曲学院戏文系，随后又高分考上了戏曲学院的导演系研究生，之所以本、硕选择不同的专业，是因为李卓群在本科时发现戏文系写的剧本，表、导演系不愿意用，原因是没有舞台感。于是她意识到，要有所发展就必须让自己有更全面的知识构架。
报考导演系的一道门槛就是要会两个以上的剧种和行当，李卓群于是重新跟随老师泡练功房，最终以越剧《回十八》和京剧《扈家庄》顺利通过考试，并以专业课第一名被录取，打破了这个专业此前由成熟演员垄断的惯例。
研究生临毕业时，由于忙着排演毕业大戏，李卓群错过了北京京剧院应聘考试的初试环节。但她在学校时就知道北京京剧院是坚守老戏的阵地，同时敢于尝试创排新戏。她向往已久，岂能与北京京剧院失之交臂？带着一片诚心，加上学校系主任的鼎力推荐，李卓群最终被允许参加后面的考试，并取得了优异的成绩。
尝试 首创合伙人京剧提前收回成本
李卓群进入北京京剧院，成为最年轻的编导，而此前能集编导于一身的京剧编导少而又少，这使得李卓群很快脱颖而出。
其实《惜·姣》并非李卓群第一部作品，2011年进入北京京剧院后，她接到的第一个戏便是一年365天在前门建国饭店梨园剧场演出的《菊苑撷芳》。虽然只是一个全年无休的旅游场演出，但李卓群却将其视作自己进入剧院的敲门砖和第一份作业。也正是这台被定位为高雅、时尚、浪漫的京剧晚会，为她赢得了信任。之后她又导演了院里大力恢复的谭派戏《鼎盛春秋》。并且戏中“逃国”一折是李卓群根据谭正岩的特点特意量身打造、重新创作的，带着些许昆曲的感觉。
全身心投入京剧的导演和创作工作，为李卓群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小剧场京剧曾经是北京京剧院的首创，是北京京剧院一张独有的品牌，可以说为京剧形式的探索迈出大大的一步，之前的《马前泼水》、《阎惜娇》、《浮生六记》等，都可谓现象级作品，而李卓群的《惜·姣》和《碾玉观音》承袭的正是这样的创作理念：既时尚大胆，又理性克制。然而这部《碾玉观音》虽然形式是小剧场，内容有先锋性，而表演形式和行当又是非常遵循传统的。之前有人评价说小剧场京剧《惜·娇》节奏快情感直接又浓烈，像是美剧；而这部《碾玉观音》服装唯美情感细腻，表演行当齐全，秉承用歌舞演故事的创作理念，情节“入套”，演法“脱套”，颇有韩剧风范。
虽然从《惜·姣》的叫好声一片到《碾玉观音》的争议声不小，李卓群仍被视作当今最具创造力的新戏曲人。不过，在推行项目制的北京京剧院，李卓群和她的年轻团队也经受着历练，从《惜·姣》自己推票，到《碾玉观音》首尝戏曲合伙人制，这支以80后主创为主的创作班底，或许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尚不成熟的营销模式其实正是传统艺术“活”在当下的生存之道。在《碾玉观音》的创作中，剧院作为出品单位，只负责支付外聘主创及制作、彩排的场租、前期宣传等费用。剧院内部的主创施行“京剧合伙人”模式，在创作前期不拿任何预先支付的费用，把自己的创作费、排练费，按技术等级与贡献程度入股。剧目推出后，前40场剧院不收取任何费用，收入的40%用来让股东分成，60%支付演出费。也就是说，股东分成靠票房，如果票房好大家分到的钱就多，票房不好分到的钱就少。
李卓群既是这个戏的编剧兼导演，也是这个戏的制作人和最大股东。当北京京剧院院长李恩杰告诉她要试行合伙人制时，她曾经有些担心大家能否接受这样一种比较冒险的运作方式。“我让剧组主创举手表决，没想到所有人都义无反顾地投了赞成票。”李卓群特意把这一刻拍照保存。
目前参与《碾玉观音》“股份”分配的有12人，包括导演、主演、服装设计以及主要演奏员。“刚才排练前，我们大家伙儿还在商量最后‘股东’的钱应该怎么分？”李卓群笑着说，第一次当“股东”大家还都不太熟悉分账的事。“我请的‘大咖’们11号、12号有空，让他们哪天来合适？”主要“股东”之一谭正岩为了给这部戏造声势联络了不少自己认识的明星朋友来看戏。“我负责给一起来看戏的情侣们制造惊喜。”吴昊颐也为演出拉来了品牌赞助。这样的场景在他们演出间隙的小型会议上经常出现，有趣又有挑战。
股份制提升艺术责任感。这部戏对谭正岩、吴昊颐来说，有着以往从没有过的难度。在圈内和戏迷中间已经小有名气的吴昊颐，这是第一次参加小剧场京剧的演出。以往她演的大多是传统戏，都是跟着老师一招一式地学，“这一次完全是平地起高楼，很多表演都没有任何老戏可以借鉴，完全得靠自己去创作。我的创作能力有了很大提高。”
当时入股时候，虽说对未来的股东收入还不确定，不过吴昊颐看得比这远，“如果京剧一直吃大锅饭，肯定就是一步死棋。这种尝试前辈们可能不敢做，但我们还年轻，年轻就是可以不断尝试创新的资本。”谭正岩则认为，这种方式能够让年轻的京剧演员在市场上看到自己的价值，对自己的艺术更负责，“以前都是剧团安排演出，演好演坏拿的钱都一样，所以很多人觉得演出就是完成任务，根本不把演出质量当回事，现在就不一样了。”
而压力和动力最大的还是导演李卓群。也正是从《惜·姣》开始，她关注京剧的市场推广，曾推出国内首部京剧预告片。这一次她不仅邀请国内顶尖的电影摄像师为《碾玉观音》拍摄唯美的预告片，还一遍遍地举办各种见面会，让主创们到高校和戏迷中间，连说带唱地介绍《碾玉观音》。“我就是想让大家知道京剧不是只有老模样，我们也做了一些适合现代观众的改变，但又不失京剧本来的面貌。”前几天的一场见面会去了40多位观众，一下卖出去了40多张票。
看着李卓群他们为票房担忧，李恩杰却感到松了一口气，并略带开玩笑地说：“这下不再是只有我为票房着急了。”他说，以往他和剧院的艺术家们会有不少分歧，“他们只管创作，我还要看有没有市场，他们排完了就完成任务了，剩下的市场问题就只有我着急。现在，我们的目标一致，艺术家的创作取向更容易和市场结合起来。”
让股东们欣慰的是，截至目前，《惜·姣》已经演了30场，《碾玉观音》——这出曾经让整个戏曲界都静观其果的合伙人京剧，到今年年底也将完成30场，原本预计2年32场才能收回成本，如今不仅已经铁定提前回本，而且演职员的收入也将超过剧院演出的平均收入。
理念 “反对导演中心制，戏曲就是角儿的艺术”
2012年，李卓群偶然在电视中看到了与自己年龄相仿的花旦演员索明芳的表演，当即决定要为这个同常规概念的花旦完全不同的女孩写出戏。于是，并不认识索明芳的李卓群，在剧院里大胆叫住了她，“你好，索明芳，我想为你写出戏”，就这样开始了两人“人鬼恋”系列的创作。李卓群认为，这样的做法其实是回归戏曲创作的规律，“戏曲表演就是因人设戏。从那时起，我们每天无论排戏、看戏都在一起，整整磨合了8个月，就连她生活中的小毛病我都写在了戏中。所以《惜·姣》我写的不光有筱（翠花）派花旦的特点，更有索明芳的特点。记得给她看剧本那天，我特紧张。后来她说可以演，我第一次感受到因人设戏的效率。”《惜·娇》对于阎惜娇的重新解读令年轻观众耳目一新，而小剧场近距离观看演员踩跷、京剧脸谱的感觉也非常奇妙，上演之后引起强烈反响。此次李卓群再次瞄准“人鬼恋”的题材，将宋话本小说《碾玉观音》进行改编，小说曾被冯梦龙收入《警世通言》第八卷，林语堂等曾对该故事进行改编，但京剧舞台是首次上演。讲述的是南宋临安，秀娘秀秀和玉匠崔宁人鬼恋的故事。正所谓：一见钟情，两小无猜，三度重逢，私定终身，浪迹藏踪，围捕残害，还魂结亲，复仇雪恨，人鬼殊途，轮回续梦。新编剧以传奇故事淋漓展现纯戏曲元素“一桌二椅、三大特性、四功五法”。中国式古典爱情样本，一剧观之，情贯古今。
据李卓群介绍，针对一些年轻观众认为传统京剧叙事节奏过于缓慢、人物行为逻辑有时不易理解等问题，《碾玉观音》着力丰富故事、塑造人物，从人物出发选取各行当技巧的精髓为剧目所用，并在伴奏乐器上延续京剧传统三大件的同时，加入笛箫和琵琶，分别象征崔宁的温润如玉和璩秀秀的伶俐果敢。
《碾玉观音》的阵容也非常强大，谭门第七代谭正岩、赵派青衣吴昊颐、梅派青衣窦晓璇、筱派青年花旦索明芳、叶派小生张琎等梨园名门名师之后在该剧的表现颇有前辈风流倜傥的风范，而另一组演员张琎和索明芳的搭档也非常养眼清新，可以说这是一部非常青春的舞台作品。
2015年5月19-24日《碾玉观音》第二轮演出的主演是谭正岩&窦晓璇、索明芳&张琎。老生青衣组（A组）、小生花旦组（B组），一戏两格，各擅胜场。凄美韩剧版、浓烈美剧版，双结尾对比赏看精彩四射，也是吸引观众二次进入剧场观看同剧不同演员不同结尾的一大看点。
这里不得不提的一个小花絮便是我们的救火队员北京京剧院梅剧团优秀青年演员窦晓璇。吴昊颐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继续演出，知名青年演员梅派青衣窦晓璇此时临危受命进入《碾玉观音》剧组。卓群说窦晓璇天赋极佳，背戏快，有灵气，让人十分放心。窦晓璇说，自己近期的演出日程很紧，接《碾玉观音》这个戏其实挺困难的。但是在公，戏比天大，艺德如山，在私，和卓群关系很好，因此义不容辞。这次的演出不能期望尽善尽美，只求别洒汤漏水，对得起院里和卓群的信任。当然，豆豆谦虚归谦虚，到了舞台上可丝毫不马虎，出色地完成了第二轮救火队员女主演的任务。
从《惜·姣》到《碾玉观音》，李卓群式的“导演阐述”甚至让谭门第六代传人谭孝曾都暗挑大拇指，原因是她不是坐着念，而是自己一个人将所有角色的唱念和走位都表演一遍，有时甚至一赶四，一旁的演员则拿着手机完整录下来。而李卓群排戏的方式也不同于常人，是先把戏排出来，等演员设计好动作后，再由作曲谱曲。“我反对导演中心制，戏曲就是角儿的艺术，一定要厘清匠人和匠气间的辩证关系。”
底线 作品“无尿点、无中差评、无赠票”
眼下，“人鬼恋”第三部正在创作中，这出名为《人面桃花》的作品脱胎自被各大剧种广泛演出的传统故事《吴汉杀妻》，麒派传统大戏《斩经堂》便是其一，《人面桃花》将以“戏中戏”的形式呈现。据李卓群介绍，刚刚结束的《碾玉观音》演出之时，戏迷便自发在网上为其进行“人鬼恋”题材的投票，最终《倩女幽魂》呼声最高。一干热爱京剧的年轻人也积极出谋划策，可以说李卓群的小戏带动了一批青年人开始喜欢上了京剧这门传统艺术。此外，迄今她已经收到各方人士提供的剧本和题材多达30多个。
《惜·娇》已经演出了30场，《碾玉观音》也已经演出了10场，几乎每场演出都是座无虚席。即便给自己定下的作品“无尿点、无中差评、无赠票”这“三无”底线已经实现，即便随着《惜·姣》一炮而红全国各地的邀约也蜂拥而至——有希望移植改编的，还有约请担纲导演的，但李卓群还是一概婉言回绝，“等我羽翼丰满了，再去‘祸害’人家地方戏吧。现在，我处在需要积累艺术成绩和市场美誉度的阶段。当下的状况是剧种趋同，光看照片甚至都看不出是哪个剧种。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去做地方戏，一定是先做足功课才敢去。” （郭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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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姣》：北宋郓城，妙龄歌女阎惜姣蒙县衙刑房书吏宋江捐赠，始得安葬亡父。其母阎婆将惜姣聘与宋江为妾，安置乌龙院。宋江徒弟张文远，俊美风流且善解闺怨，与惜姣私好。街谈巷议羞恼宋江，宋欲回院捉二人，却被惜姣羞辱而出。宋江误遗招文袋，为惜姣所拾，得梁山晁盖书。宋发觉，即回求讨，惜姣逼以三事，宋不得已允从。两人言语相激，宋江错手将其杀死。惜姣鬼魂夜至张文远处，拟叙旧情，张不知其死，负心薄义。惜姣怒极，活捉张郎。惜姣悲叹嫁错人、爱错人，饮下孟婆汤，祈望来生再圆情梦。
《碾玉观音》：南宋临安，咸安郡王府的绣娘璩秀秀和玉匠崔宁因奉命赶制贡品玉观音造像，两下生情。府内失火，秀秀命悬一线，被崔宁救下，两人对天盟誓，双双私逃。皇上闻听秀秀才貌双全，命郡王即刻献入后宫。发觉秀秀失踪，郡王只得上禀佳人猝逝，下令密查处死。秀秀与崔宁辗转潭州碾玉为生，白日是展氏兄弟，夜里做亡命夫妻。两人声名被郡王闻知，秀秀怀孕而被杖毙，崔宁留活命而断手筋。秀秀精魂不灭，两人交拜天地夫妻正名。郡王得知秀秀未死，盛怒下命将其绑回，俱遭秀秀魂魄怒杀。崔宁寻至王府，见妻鬼形泪语诀别，悲恸际跪拜天地，观音感应，有情人轮回续梦。
社会评价：
敢向传统挑战，敢向经典叫板，这需要相当的勇气和冒险精神。非常喜欢李卓群导演的戏。北京京剧院的年轻人干得好。我愿意与李卓群合作把《大宅门》改为京剧。--- 知名导演、编剧、作家 郭宝昌
我是认为这出戏在创作上有一些新的东西，而这些新东西，是根据今天观众的审美习惯而创作的，这些新东西，是对传统京剧表现手法的改革和补充，是为了让京剧更适合时代的审美需求，让京剧更好看，让更多年轻观众喜爱京剧，使京剧能随时代而进步。--- 中国戏剧家协会理事 李龙吟
我们做小剧场京剧，就是要争取新一代的观众群体，要应对新的时代，而艺术最主要的，是和人的心灵相通，和社会相通，所有好的戏，都是能直接打动人的，这就是艺术的生命所在。---北京戏剧家协会主席 杨乾武
